本文字数｜494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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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的维尼修斯，人生经历已然相当丰富。从里约贫民窟少年，到世界足坛的希望之星；从西甲豪门进攻核心，到反种族歧视斗士……巴西前锋既是很多孩子的榜样，又是争议制造者。

幸运的天才

FF 2019金球颁奖典礼上(维尼修斯在科帕奖评选中排名第4)，我们看到了一个有些害羞的19岁男孩。现在，他变了吗？

VJ 是的，尤其在球场上。当时我刚从巴西来到欧洲，从里约到马德里，是一次巨大的跳跃，所有孩子都梦想这样的经历。我遇到了很多好人，并成长为另一名球员。4年前，我是个一无所知的孩子，只有70场职业比赛经验；现在，我为俱乐部和国家队的出场总和已经超过300次了！而且别忘了，我还年轻，才23岁，还有很强的学习欲望。在球场上，我从不懈怠。

FF 生活中，你也改变了很多？

VJ 我认为自己更出名了一些(笑)。有些以前在巴西能做的事情，现在不能做了，但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也借此改变了家人的生活。每天都能踢球，为皇马这样的俱乐部效力，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

FF 不踢球的日子，对你来说可是不多见……

VJ 我从未连续3天不踢球，哪怕是在度假时。小时候，只要有比赛，我就会去踢。我上午努力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下午和晚上能有时间踢球。这就是我的童年。8岁那年，我开始模仿内马尔，而父亲也同意我去街上踢球……

FF 不管哪条街？包括圣贡萨卢那些街道吗？

VJ 嗯，那确实是个很危险的街区，但人们都在那里踢球。那里各个角落都有歹徒和武器，是里约最可怕的贫民窟之一，当地人对此习以为常。我身边有一群好朋友，还有很多好人会帮助我，让我可以随心选择自己想要的道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在那种环境下，你没有选择，我身边那些人后来没有成为医生、教授或律师的。无论如何，我很幸运，现在所有在马德里和我一起生活的人，都来自圣贡萨卢。那里，是我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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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 这些街道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VJ 我在那里学会了一切。我当年总是和比自己年龄大的孩子对抗，我9岁时，对手基本都是12、13岁。我不怕带球，因为这是我的风格，还能磨练技术。那不是真正的球场，但想在那里赢球，比在伯纳乌还困难(笑)。犯规了也没人吹哨，爬起来继续踢！那里走出了很多优秀球员，街头足球和室内足球，也是我们巴西人盘带和控球时与众不同的原因。

FF 后来，你发现，父母没钱送你去学踢球……

VJ 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我5岁时，父亲决定去所住街区之外的地方工作，但这还不够……为了让我能够追逐梦想，他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感谢上帝，感谢他。好在学校让我免费踢球，还有人给我提供装备，没有他们，我走不到今天。我的青训俱乐部弗拉门戈，从来没有考察过我，那是一种绝对的欣赏和信任。我只想着足球，如果不踢球，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干什么。

成长不烦恼

FF 你从未丢掉过自己的DNA，进攻、盘带、进球……

VJ 我一直以自己的方式踢球，未来也一样。无论在哪里踢球，我都想成为最棒的那个，在街区，或者面对哪些更年长的对手。如果没能踢好球，回家时我会伤心难过。我渴望胜利，但并不是每天都能赢(笑)。我喜欢成为领袖，感觉自己很重要，不断给球队带来帮助。当年在街区、在那些歹徒旁边，我从不畏惧，现在也是如此！

FF 对你来说，放弃，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VJ 我从来不想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心里没有压力，只有快乐。我喜欢尝试，队友们也会传递给我信心。我从不纠结过往，失败的下一秒，就是重新要球、再次尝试。尝试更多，就意味着成功更多，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我一开始踢球时就这样。

FF 最近几年，你在更衣室中的角色也发生了改变吧？

VJ 没错！刚跟皇马签约时，我还是个小孩，没有特别的责任；现在，我必须率领球队瞄准更高目标。皇马有很多顶级球员，责任都是大家共同承担。我知道俱乐部、教练和球迷对我的期待，也完全能够承受实际存在的压力。当你瞄准伟大目标时，就必须克服困难、超越自己。

FF 你在更衣室里话多吗？

VJ 不多。我会说话，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需要我表态，没问题，不过球队有托尼(克罗斯)、卢卡(莫德里奇)……他们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我更多是听他们的。我需要向他们学习，而不是反过来。他们赢得了那么多的冠军奖杯，拥有无比辉煌的职业生涯，我得跟上他们的脚步。

FF 那我们看不到你埋怨克罗斯了？

VJ 我不可能去埋怨其他队友，因为我是个安静的人，从来不生气。我喜欢与大家一起分享和承担，而生活中，我们经常组织晚餐，有空还会一起旅行，非常融洽。

FF 在马德里，你经历了一些卓越的教练，首先是齐祖……

VJ 是啊，卡塞米罗和马塞洛以前经常和我聊他。我看他踢球不多，那时我还小，但我知道，他是所有人的榜样。作为教练，他给了我很大帮助，尤其是提升回防意识方面。他要求所有人都参与防守，同时又会给我展示特点的自由。在巴西，从来没人那样要求过我；在他手下，我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让我明白，技术和纪律是可以共存的。另外，我当时是队中最年轻的球员，其他人干得少点，我就要干多一点。

FF 然后是安切洛蒂，另一种风格。

VJ 我们的关系就像父子，他帮我顺利渡过了那个没有完全准备好的阶段。他总在鼓励我，让我时刻保持头脑冷静，当然了，他也没少敲打我……我有过不理解的时候，但我明白，他必须那样做。他希望我踢得更好，要我减少在本方半场毫无意义的过人，我愿意听他的。他热衷于帮助年轻人，总会询问我们的生活，关心我们的家人。毫无疑问，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明星“小团体”

FF 你在马德里生活的乐趣是什么？

VJ 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我的家人也一样。出去逛街时，他们也会被球迷认出来，大家都希望我们幸福。我渐渐熟悉了这座城市，也拥有了新的情感。我算是个宅男，但也经常参加队友们组织的活动，比如之前对柏林联的欧冠比赛结束后，我就和卡马万加、贝林厄姆、罗德里戈、楚瓦梅尼一起出去吃了晚饭。马德里没有里约那样的海滩，但仍旧很惬意。

FF 那么，皇马会是你的最后一家俱乐部吗？

VJ 我认为自己会为皇马踢很多很多年，不过我最爱的俱乐部，永远是弗拉门戈。我对父亲承诺过，有朝一日，我会回去。

FF 皇马所有年轻球员之间都有着特别的关系，比如罗德里戈曾告诉我们，他的朋友，也成为了你哥们儿的朋友……

VJ 生活中关系好，球场上才会更好。闲暇时间，我们总是待在一起，我和罗德里戈不断相互助攻，就是因为我们在球场外相处得很好。还有卡马万加、楚瓦梅尼，以及刚来不久的贝林厄姆。去年夏天，我带卡马万加去了巴西，他踢球像个巴西人，跳舞也一样。我和罗德里戈认识很多年了，11岁时就在球场上交过手。米利唐也一样，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我们是一群渴望实现伟大成就的同龄人，我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家人还多！我没有女友，也没有孩子，聚餐、游玩很方便(大笑)。

FF 你喜欢巴西菜还是法国菜？

VJ 都喜欢。卡马万加之前邀请我去法国玩，但我受伤了，没有成行。他们一起去了戛纳，下次一定得把我带上。

FF 皇马更衣室里的音乐，谁来选择？

VJ 卡马万加，他总能作出很好的选择。卡里姆(本泽马)离开后，就是他和我负责更衣室里的这些事情。

FF 谁最会穿衣服？

VJ 卡马万加、贝林厄姆、楚瓦梅尼、罗德里戈……都挺会的。

FF 最棒的球员呢？

VJ 本泽马，尽管他离开了，但我还是选他！这能让我避免嫉妒(大笑)。

FF 谁最爱笑？卡马万加说是你……

VJ 哈哈，一直都是如此。这对我和其他人都好。

FF贝林厄姆本赛季刚加盟皇马，你已经多次提到了他……

VJ 我们都很开心他穿上皇马球衣，之前，我给他发了几个月的信息！我对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球队。”我清楚其他球队也想要他，胡尼(皇马球探负责人卡拉法特)是我的朋友，知道我可以帮点儿忙。卡马万加也一样，我当初给他发了很多条信息，他来了，然后我们一起赢得了欧冠。我之前和祖德(贝林厄姆)没有私交，但我真心希望他加盟，因为我想和世界上最棒的球员一起踢球。本赛季刚一开始，他就进了很多球，大家都喜欢他！毫无疑问，他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FF 你会对姆巴佩做同样的事吗？

VJ 不，他跟祖德的情况不同，但这里所有人都希望和他一起踢球，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行。基利安·姆巴佩，当今世界足坛最好的球员，可能没有之一。

拒绝种族主义！

FF 皇马的融洽氛围，让你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

VJ 以我的年纪，来到皇马后遇到困境很正常，我只能努力工作，并从卡塞米罗和马塞洛那里获得了巨大帮助。21岁那年，我完成了爆发，当时我一直保持头脑冷静，身体上也能应付连续比赛。哪怕不进球，我也会保持清醒。我明白，只要训练一丝不苟、付出更多，就能在比赛中获得回报。皇马的日常训练水平难以置信，这里有太多优秀球员，以至于我不会有太多困扰，知道美好前程一定会来。我总在和队友交流，尤其是卡里姆，他为皇马效力了15年(其实是14年)，充分了解这家俱乐部的一切。

FF 他就像你大哥？

VJ 是的，无论球场内外，他都教会了我很多，要我更专注于进球。他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他经常对我说：“如果你能进30个，那就不要满足于29个。”他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

FF 最近两年，西甲赛场一直有针对你的种族歧视，尤其上赛季皇马做客巴伦西亚……

VJ 嗯，出现过很多次，巴伦西亚那次，是明目张胆的，令我感到悲伤。我上场踢球，是为了制造快乐。那帮人，我知道是少数，但确实会影响到我，让我没法儿踢球。对于种族歧视，我已经了解很多，每天都会知道更多，这真的是个非常复杂的话题。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不止针对我，是对所有球员、所有人……尤其是孩子。(编者注：去年一场比赛中，一名身穿维尼修斯球衣的8岁女孩也遭到了种族歧视辱骂。)从19岁开始，我就被这种事情困扰，也知道如何应对。法规会变，球场内这样的情况也会减少。球员之间也会聊这个话题，我和瓦朗、姆巴佩、哈基米、卢卡库都沟通过……我们必须行动起来，让此类事件越来越少。

FF 充分了解这种社会现象，是很重要的吧？

VJ 人们不会因为我是黑人，就禁止我上厕所；也不会因为我是黑人，让我从员工通道进餐厅。但对我来说，知道其他人经历过什么很重要。我没经历过，我的父亲也没有，但祖父、曾祖父经历过，他们忍受过历史上那个令人悲伤的阶段。而我，必须了解这些。我接近过那些研究种族歧视的人，他们的家人经历过悲惨年代，他们对“奴隶制”了解甚多。最近几年，我读了很多相关著作，希望对此产生影响，希望自己的声音更有分量，因为这不仅与足球和黑人有关。如果有人以一种侮辱的方式对你，你就必须抗争，直到发生改变。

FF 你曾说过，“西甲是种族主义者的资产”……

VJ 发生在巴伦西亚的事情，出现在上赛季第35轮，而之前很多客场比赛都有过种族歧视……他们(西甲联盟)什么都没做。我和他们谈过，希望改变，但他们不听；当所有人都开始谈论这个问题时，他们才听。我知道自己不会改变历史，不可能让西班牙成为一个没有种族歧视的国家，但我也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我不想后来人再经历这些，希望孩子们平静面对未来。为了他们，我会竭尽全力！

FF 你感受过来自机构的支持吗？比如欧足联和国际足联……

VJ 所有人都会在事情发生时发来消息，一旦结束，就没人谈了。我得到了支持，来自俱乐部，来自那些经历过这类事情的球员。只有球员们团结起来，才能发生改变。我们要继续战斗，时间可能会很长，但不是永远。种族歧视不会立刻消失，我也不会停止战斗。

FF 提高音量，能起到什么作用？

VJ 可以让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如果我是独自面对种族歧视，很快就会崩溃；大家团结起来，一些重要人士也参与其中，比如巴西总统(卢拉)，欧足联主席(切费林)，还有姆巴佩、内马尔、费迪南德等明星球员，就会让立场更有分量。

FF 只要出现种族歧视，球员就离场，你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吗？

VJ 我认为球员们已经做得够多了，职业联盟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情。在巴伦西亚，一帮球迷在看台上辱骂一名球员，比赛还要继续，而且没有处罚，这合适吗？我认为，必须让那些种族主义者付出代价，也要让人们明白反种族歧视的必要性。

FF 让恐惧改变战场？

VJ 我只想安静踢球，不愿因为自己是黑人而遭到辱骂。对方球迷如果因为我进球而骂我，那没问题，他们可以在不失尊重的前提下骂我，可以整场比赛嘘我。但如果涉及到种族歧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嘲讽和嘘声，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但种族主义不是。球迷挑衅球员，这很正常，也会让我更有动力——但种族歧视不能容忍。我不相信一个没有种族歧视的世界，但那些人必须变成极少数，下一代也不能再认为这是正常的。我希望更多有色人种父母告诉孩子们，种族主义者会带来伤害。

FF 3年前，斯特林曾告诉《队报》，他在足球世界发现了种族歧视现象，但他之前并没有成为牺牲品……

VJ 这是两回事。球场上，人们骂你，你只能听着。而在生活中，我们面对的是另一种形式的种族歧视。如果我走进一家商店，有人因为肤色一直盯着我，那就是种族歧视。如果公司选择雇员只在意肤色、不重视能力，那就是种族歧视。在巴西，我没有遇见过类似事情，因为足球让我很早出名，人们不会在我走进商店时盯着我。这个话题已经讨论很多年了，有人甚至为此蹲了监狱，我本以为西班牙类似事件会少一些，但实际上，很多。

FF 反种族主义，是你整个职业生涯的战斗？

VJ 我会跟它战斗到底，也希望我的家人、亲友不要再经历种族歧视，所有人都不要再经历！希望未来我再接受采访时，不用花半个小时谈这个话题，我们只聊开心的！

FF 什么会让你觉得开心？

VJ 拥有那些皇马传奇的经历。我已经赢得了很多，但还不够，我一定要帮助巴西队赢得世界杯。我们已经很久没夺冠了，整个国家都盼望着下一次登顶，尽管很困难，但我们有足够的天赋，而且会拼尽全力。

FF 金球奖呢？

VJ 我会首先考虑球队，和本泽马一样。他当年给C罗送出了那么多助攻，最后总是C罗获奖……不过如今，卡里姆也终于赢得了金球奖。我总是强调队友的重要性，如果我一个赛季打进60球，球队却一无所获，那有什么意义呢？大家一起努力工作，不断赢得荣誉，有朝一日，团队中的某个人一定会获奖。这是梦想，也是目标。

本文作者：安托万·布尔龙

编译：向波

本文原载于第878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3.11.10

部分内容有改动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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