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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8到2024,亚历山大·扬科维奇在中国足坛工作近六年。他说自己对工作全心全意,但国足的失败是无言的结局。
从2018年9月执教中国U19B队,到今年2月卸任中国男足主帅,远渡重洋的亚历山大·扬科维奇在中国足坛度过了近六年时光。他在青年队和国奥队收获过掌声和赞誉,却在执掌国足后,陷入了争议和失败的泥沼。
近期,大学生传媒团队——体坛新声代(Voice of Sport,后称“VOS”)对前中国男足主帅亚历山大·扬科维奇进行了独家视频专访,《足球周刊》获得授权在本期刊登。
从开始到现在
体坛新声代(后称VOS) 您在开始执教生涯时还不到30岁,为什么那么早就走上了教练岗位?
扬科维奇(后称AJ) 我从贝尔格莱德红星开启职业生涯,也在法国AS瑟堡队踢过,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经验丰富且十分优秀的教练,他对我影响很大。从那时起,我就有了成为教练的想法,即便当时只有23岁。这位教练后来去了另一家俱乐部,但我们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1999年,他成为了贝尔格莱德红星的主教练,而我在那时遭遇伤病,做了一个非常复杂的膝盖手术。我差不多花了8个月进行康复,也就在这段恢复期,他来找我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但如果你想开始教练生涯,可以加入到我的团队。”那一刻对我来说并不容易,我不得不在29岁停止职业生涯。但另一方面,上帝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所以我和妻子谈了谈,我们决定迈出这一步,翻开人生的新篇章——成为红星队的助理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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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S 您在2018年来到中国,经过五年时间接过中国男足的教鞭。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其中的故事么?
AJ 没错,那时有很多候选教练,这些我都清楚,成为中国队主教练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你思索谁可以成为候选人,或许脑海中会出现成百上千人的名字,但 这个职位只能由一人担任。因此,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始终恪守自己的价值观,努力工作,专注于当下。如果人们认为你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他们就会主动找上门来。当中国足协第一次提出让我接管国家队时,我就建议他们再聘用一名教练来接管亚运队。我明白中国足协对我十分信任,我也非常感激。所以,我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没有想得太多,我从未关注周围发生的事情,也不关心他人的决定,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从来到中国第一天起,我就始终秉持一个观念,每天都要把当日所有工作做好。成为国足主帅后,我也始终秉持着以前在国字号梯队的工作风格,不论是工作方法、工作态度或是比赛准备都始终如一。我是个职业教练,成长于完善的足球系统中,不论是在红星队还是标准列日队,都承受过来自狂热球迷的巨大压力。我很明白,我要专注于眼前的工作,努力不留遗憾。
VOS 您如何看待中国男足主教练这个职位?对于舆论的声音,您一般如何应对?
AJ 在足球世界中,你总要面对铺天盖地的压力,如果想达到更高水平,就必须学会应对压力。如果你没有能力妥善处理压力,或者你更喜欢没有压力的工作,你可以去带U9、U10或U11梯队,亦或去执教第五级别的小球队。我曾在塞尔维亚国字号工作过,在U21国家队工作了三年,还在2010年担任代理主教练,那时我才38、39岁。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实,我并不关心外部的压力,因为每天有太多事情要做,要组织训练、准备比赛、安排视频会议和建设教练团队等等,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我没有时间关注周围发生的事情。我没有社交媒体账号,什么都没有,我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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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与愿违
VOS 在中国男足执教期间,您采取过比较强硬的管理手段,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AJ 有时候作为一名教练,执教命运就取决于一个球,无论进球与否,可能就是几厘米的距离。不过,当我们投身于中国足球的事业时,有些事情比进球或教练人选更重要,那就是让中国足球达到一个更高的水平。我对中国男足的管理方式是基于我所做的大量分析,这也是我管理球队一贯采用的方式。提到中国足球,人们往往会想到巨额投资但收效甚微,过去20年就是这样的情况。当我来到中国时,我的想法是必须全力以赴,然后才能要求获得回报。而所谓的纪律问题,我肯定是第一个做到的。在平常的工作中,我从来不迟到,会把一切准备妥当,给教练组分配任务,并在训练前一天做出整个计划。我不会朝令夕改,会尽力建立一个稳定的团队,让每个人都能感觉良好。
VOS 那是否达到了您想要的效果?
AJ 我眼中的中国足球具有很大的影响力,球员很受欢迎,球迷基数庞大。总的来说,我把所有人都当作家庭成员,我也试图成为一个好榜样。在疫情期间,我一直留在中国,两年没有见到我的孩子,完全与家人分开。这份工作中势必会有很多牺牲,你必须为团队付出一切。当然,我们都希望在亚洲杯取得更好的成绩,我们可能只需要一个进球。对阵塔吉克斯坦的进球被吹了,对黎巴嫩我们场面占优,最后一场对卡塔尔也创造了很多射门机会,唯独欠缺一次破门。我们打了三场势均力敌的比赛。当然,如果球队无法取得进球,教练必须承担责任。亚洲杯的赛果并不如我们预期得那样,我作为主教练感到非常失望。但我认为,我所参与的中国足球的建设,会有非常深远的影响,我希望中国队能实现当下的目标,打进2026美加墨世界杯。
VOS 在卡塔尔亚洲杯前,中国男足在几场热身赛中的表现都不太好,整体的萎靡似乎也延续到了亚洲杯小组赛。您觉得这是哪些原因导致的?
AJ 我在那几场比赛后十分愤怒,因为对我来说,国家队的每场比赛都同等重要。在足球世界中,你永远不知道足球会在何时回报你,所以你必须永远百分之百地保持专注,拼尽全力。在我眼里,没有友谊赛,没有不重要的比赛,所以当时输球后,我非常非常气愤。作为教练,我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向球队传达积极的信息,让他们保持良好心态。但在那两场比赛后,我感到非常失望,所以向球员们发出了警告。如果你问我是否有遗憾,我的答案是没有,因为我作为一名教练,已经努力地推动球队前进。至于在亚洲杯小组赛,我们做了比较充足的准备,但并没有取得进球。我一直在想,大家有没有拼尽全力来让足球回报我们呢?如果可以重来,我依然会重视友谊赛,并坚持在比赛中展现坚韧的态度。我相信,如果在友谊赛中打出了自己的东西,良好的表现会延续到正式比赛中。
VOS 在亚洲杯小组赛第一场,您穿上了西装站在场边,而在后来的两场,您又改回了平常的运动服。这个转变是否显现了您心态上的变化?
AJ 没有没有,其实很多球员都没见过我穿训练服的样子。在过往的执教生涯,我在教练席上总是西装革履,直到来到中国,我才更多地穿上了训练服。我并不迷信,我不认为周围的事物会对我有多大影响。我不相信训练服会帮助我赢得比赛,比赛的结果取决于我们如何训练、如何准备,而不是我们穿什么。我理解有些球员是迷信的,有球员有自己的仪式感。但我没有任何特别的习惯,我完全依靠自己,这纯粹是一个巧合。
VOS 从亚洲杯铩羽而归后,您是否有预感自己会下课?
AJ 从上任第一天起,我与中国足协的联系就很紧密,也很真诚,大家都直截了当地表达各种想法。没有人干涉我的选择,我能感受到足协官员对我的充分信任。在过去两年,我也和一些前中国国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有三名本土教练进入了我的教练组。在亚洲杯结束后,我的合同到期了,双方就没有选择续约,情况就是这样。
祝福中国足球
VOS 这六年时间,您觉得自己为中国足球带来和留下了什么?
AJ 我与许多人共事过,很多球员当时年仅18 岁,现在他们都23、4岁了,在中超联赛稳定效力。从上任第一天算起,我大概执教过150多名球员,涵盖各个年龄段的国字号球员。我与中国足协的三个领导班子合作过,签署过三份合同,足协换过三任主席,球队更换了八位领队,还有几位体育总监,很多医生、理疗师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你可以询问很多人,通过他们去了解我为中国足球付出了什么。我无法判断自己是否有所贡献,以及贡献的具体内容,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直全心全意为中国足球服务。在近六年的时间,我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家人和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为中国足球贡献力量。我从中国足球获得了很多信任,遇到了许多优秀的专业人士,他们思维敏捷,能够实现目标,取得很多成绩,有些人完全有能力参加世界杯。我觉得他们的工作方式与英格兰人或法国人一样专业,甚至在组织能力上超过了欧洲。这段宝贵的经历令我永生难忘。我献出了六年的时光,收获了许多美好,我会永远珍藏这些记忆。所以对我来说,中国永远是我的第二故乡。
VOS 请您评价一下武磊。
AJ 武磊是国家队的基石,是最重要的球员之一,他经验丰富,在团队中的战术价值很高,对比赛走势也有很大影响。我们始终保持良好和真诚的沟通,我很高兴看到他在对阵新加坡的比赛中梅开二度,表现十分亮眼。很遗憾他无法出战主场与泰国的比赛,但我希望球队能找到解决方案,让其他球员攻城拔寨,争取赢得比赛。武磊拥有丰富的旅欧经验,他仍处于职业生涯的高峰,可以在国家队保持高水平的发挥。
VOS 离开中国后,您有哪些计划?打算什么时候回到教练岗位?
AJ 我刚从英国回来,之前也去了比利时,我想要更好地了解欧洲足球,观察他们的比赛方式,探索豪门俱乐部的经营理念和战略,同时也是给自己放个假。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分别后,我很高兴能和家人团聚。此外,我还需要“充充电”,让自己重新充满活力,我想用不了几个月,我就会回到教练席。目前确定的是,我会去一家俱乐部执教,而不是国家队,我希望带领球队进行日常训练,至于将来是否会回到中国足坛?谁知道呢,足球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VOS 你会去德国观战欧洲杯么?
AJ 说到马上到来的欧洲杯,我确实有去德国的计划,但塞尔维亚国家电视台已经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解说塞尔维亚队的比赛。另外,英国媒体也联系了我,让我对英格兰和塞尔维亚的交手进行评述。所以,我会在欧洲杯期间完成一些媒体工作,但会尽量观看所有比赛。我认为这将是一届很棒的欧洲杯,观看比赛也是一次很好的经历,我当然希望塞尔维亚队能取得好成绩。
VOS 对中国球迷说点什么?
AJ 我从中国带回来了满满的爱、信任和美好的情感,这是一份永恒的友情。我很感激有机会在2018年来到中国,开启了人生中的重要篇章,我们一起挺过了非常艰难的时期,为培养新一代球员而努力工作。足球场上虽起伏不定,但友谊永远长存,我非常开心、也非常荣幸,能成为中国足球的一员,我们将是永远的朋友。一直以来,我都能感受到球迷对我的支持,我也理解那些批评我的人,因为这份工作暴露在聚光灯下,你必须接受人们不同的想法。现在,我向整个中国足坛和所有朋友致以诚挚的问候和最美好的祝愿。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遇,作为一名足球教练,谁知道下一站是哪里呢……如果能再次回到中国足坛,我会感到非常高兴,并且会怀着巨大的动力和雄心,去创造一番新事业。
本文采访:董杭峰、曾路钧
本文作者:孙浩威、王健舒
本文原载于第892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4.6.10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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