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傍晚，中国足协遭到众多球员公开质问登上热搜，引发外界关注。

当日早些时候，中国足协公布了第二批完成清偿欠薪的俱乐部名单。在首批名单中未能通过的广州、长春亚泰、沧州雄狮与武汉三镇等所有俱乐部均完成了债务清偿，得以通过。

而这份名单引发了现役国脚韦世豪的强烈不满。曾效力于广州俱乐部的韦世豪在社交媒体上直接质问中国足协：“广州队怎么过的准入（完成清欠）？”

此后，曾在广州俱乐部效力的杨立瑜、严鼎皓，以及湖南湘涛、沧州雄狮等多支俱乐部的球员也纷纷通过社交媒体发声质疑。

面对持续扩大的舆情，中国足协新闻发言人公开回应称，已收到相关投诉材料，协会已启动快速响应机制，将认真处理。

韦世豪质疑广州俱乐部的清欠 图/社交媒体截图

危机没有升级

国脚韦世豪的质问，让昔日中超八冠王广州俱乐部重回大众视线。

2024赛季，广州俱乐部最终排名中甲第三名。由于后续的准入工作依然存在变数，广州俱乐部甚至不排除还有升入中超的潜在可能性。

在清欠名单公布前，广州俱乐部对外展现出积极的态度。本月初，广州俱乐部董事长刘倩与前女足功勋国脚、现任广州足校竞训总监的高红亲自下场，在网络上为球队直播带货，力争帮助球队渡过难关。

刘倩曾在直播中公开表示，不做“老赖”，要对历史负责，俱乐部正想尽办法筹措资金，但因为总数过高，仍留有缺口。“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放弃。”

本赛季从中超联赛惊险保级的沧州雄狮俱乐部似乎情况看上去更加不利。

12月20日足协公布所有俱乐部完成清欠后，沧州雄狮俱乐部球员郑凯木在社交媒体上表示：“为什么一支顶级联赛球队连续四年欠球员工资，依然可以过准入名单？”

随后，至少10名沧州雄狮球员跟进质疑俱乐部欠薪，其中包括郑达伦、王鹏、门将邵璞亮等主力球员。

已经转会至云南玉昆俱乐部，即将归化入籍的球员奥斯卡也发文表示：“目前，我还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俱乐部的欠款、薪资，连1块钱也没有。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希望沧州雄狮俱乐部解散。我爱中国球迷、爱沧州球迷，爱沧州俱乐部，我希望沧州雄狮能顺利渡过难关。”

一位熟悉欠薪案的球员代理人对中国新闻周刊介绍称：“从我得到的信息看，广州俱乐部此前与韦世豪团队谈判时，倒也没有区别对待。韦世豪发声后，广州队的某位工作人员也是一脸蒙。双方不排除在某个环节有‘信息差’造成了误会。”

而沧州雄狮俱乐部的情况，据了解其曾按要求在内部进行过一轮摸底，汇报后争取到了一笔资金。但因为这笔资金的量级不足以解决全部问题，且首先要解决国际转会方面的纠纷，导致国内球员纷纷怀疑俱乐部“内外有别”，进而表达不满。

前述知情代理人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如果俱乐部在解决球员欠薪的问题上，始终采用与每名球员单线联系的谈判方式，就很容易出现问题。“因为部分俱乐部此前已经多次食言，导致在球员中彻底失去信誉，球员方面肯定会私下进行对比，因此俱乐部无论如何都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

据了解，当前沧州雄狮俱乐部的情况也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回转，不少球员更换代理人后，至少也取得了立场上的一致，表示愿意再给俱乐部一些时间。沧州雄狮俱乐部也就解决清欠进展进行了官方信息披露，等待中国足协最终确认。

沧州雄狮俱乐部官方宣布清欠进展 图/社交媒体截图

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仍然没有人敢对沧州雄狮俱乐部的准入情况作最终判定。毕竟，只要还有重大程序瑕疵被外界指摘，只要还有一名遭受欠薪的球员坚持立场，通过网络进行放大，准入还是有“流产”的可能。

足协努力过

中国足球领域，欠薪是由来已久的顽疾。中国足球自1994年职业化改革以来，欠薪事件每年都有发生，只是每年欠薪球队数量、规模存在区别而已。

中国足协要求各队提交的《俱乐部联赛报名人员工资奖金发放确认表》也并非近年来的产物。2004年是中超元年，时任中国足协联赛部主任郎效农曾起草《中超准入标准》，就对薪酬发放确认进行过明文规定。

后续的公开报道显示，2004年首个中超赛季，深圳健力宝俱乐部即在欠薪状态下夺冠。2004年积累的欠薪何时完全清偿已不可考，但最终结果是深圳健力宝俱乐部通过了2005年的中超准入。

甲A改制为中超后，第一个因为欠薪问题被取消参赛资格的俱乐部则是当时已经降至中甲的哈尔滨国力（陕西国力前身）。2005年4月初，在哈尔滨国力俱乐部已经参加3轮中甲联赛的情况下，中国足协因为该队爆发欠薪事件取消其2005年的注册、参赛资格。

近年来因欠薪没有通过准入的球队则是老牌劲旅辽足。2020年中甲联赛赛前准入阶段辽足递交了签字表，但是在相关文件公示期间，被一些球迷指出签字造假，且造假水平颇为“低级”。最终，有7名辽足球员否认在签字表上签字，并向中国足协举报，造成了辽足消失在中国足球版图。

辽足官方宣布告别职业联赛 图/社交媒体截图

多年来，中国足球乃至体育领域的法治建设不断发展。2023年初，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下称《体育法》）和《体育仲裁规则》付诸实施，中国体育仲裁委员会依法成立，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欠薪球员“投诉无门”的状况。

过往，地方法院、劳动仲裁机构会主张依据修订前的《体育法》第三十二条规定：在竞技体育活动中发生纠纷，由体育仲裁机构负责调解、仲裁。

而业已解散的足球俱乐部球员讨薪，中国足协仲裁委员会会以该俱乐部解散，退出足协管辖体系为由，声称无权受理欠薪仲裁，因此会出现球员讨薪状告无门的情况。

而新修订的《体育法》第九十五条规定：鼓励体育组织建立内部纠纷解决机制，体育组织没有内部纠纷解决机制或者内部纠纷解决机制未及时处理纠纷的，当事人可以申请体育仲裁。

中国体育仲裁制度确立后，将可能出现法院和仲裁机构都受理足球薪资纠纷的局面，至少球员讨薪投诉无门的事情将不会再发生。

事实上，即便在《体育法》还没有修订、完善的时候，中国足协也曾在有限范围内有过一番作为。

2014年7月15日，足协杯深圳红钻主场对阵山东鲁能。深足队员在握手环节后没有很快投入比赛，而是走到场边拉起了“白底黑字”的横幅，抗议欠薪。

时任中国足协职业联赛理事会执行局局长马成全（后于2023年4月29日被查，曾任中超公司董事长，2024年8月21日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3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80万元）当时曾对外透露，这起事件影响很大，令足协加大惩治欠薪的决心。

为此，中国足协当时曾专门成立“处理俱乐部转让及解决拖欠工资奖金”工作组，由执行局、竞赛部、法规办、综合部、财务部、仲裁委员会等6部门具体实施。

一方面，中国足协公开对外表示，中超、中甲球队如不能在2015年1月15日（中乙1月20日）前递交薪资确认表，就不能注册参加新赛季联赛。后续，有三支球队未能在截止日提交相关材料，由此被中国足协坚定“清除在外”。即便有一支球队后续补交材料，中国足协也不为所动。

另一方面，中国足协还专门抽出两天时间，对工资奖金争议仲裁。足协责令欠薪球队在1月31日前必须偿还工资，否则取消注册资格，倒逼相关球队最后期限解决了欠薪问题。据中国足协当时的不完全统计，各家俱乐部发放的欠薪数额达到3000万元左右。

但今时不同往昔，有足球业内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原先，足球俱乐部欠薪可能是个例，发生在低级别联赛，而今却是普遍现象，各级联赛皆存在。即便有关方面强逼，缺乏自身造血能力的俱乐部如可靠无外力伸出援手，靠自身恐怕难以挤出钱来完成清欠。若按硬性规定，便可能出现大规模球队退出足坛的现象，这是有关方面‘投鼠忌器’的根本原因。”

“死结”在于足协无权查账

今年12月初的媒体通气会上，中国足协副主席杨旭曾表示，2025赛季要进一步严格联赛准入标准，做好顶层设计，“加大清理欠薪、欠款工作的力度”，切实保护球员和俱乐部以及青训机构的合法权益。

但因中国足协以及职业联赛管理机构本身的定位是社会民间团体，按现行有关的法律规章，没有权力主动要求并发起查账，也不具备辨析相关材料，如签字真伪的能力。

正因如此，中国足协才推出了“公示”的办法。但从最近几年一些俱乐部的实际操作看，真正的欠薪没有实质性解决，只要俱乐部安抚好球员并与其达成一致，便在中国足协层面得以通过。

中国足协10月公布2025赛季准入工作 图/中国足协官网

足球评论员姬宇阳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理想状态下，核验俱乐部准入的足协相关部门审查欠薪问题时不应仅看球员签字，也要被授予查验银行流水和个税等财务资料的权力，才可以确保弄虚作假没有空间。

姬宇阳提议称，还可以通过尝试创立“保证金制度”的方式，来为球员的部分利益“兜底”。“比如说，每家参加中超、中甲和中乙联赛的俱乐部在赛季开始前，向中国足协、中足联缴纳一定数额的保证金。该保证金的数额，要根据该俱乐部全员薪资水平确定，以至少可以覆盖全队若干月工资为最低标准。即便俱乐部出现现金流断裂，这笔保证金起码可以帮助球员先领到一部分欠薪。这笔保证金在每年年底俱乐部确认全部结清球员教练工资后，返还给俱乐部。”

参考资料：

《足协严查俱乐部欠薪，帮球员讨回三千万薪水》京华时报

《愈演愈烈的中国足球薪资纠纷，怎么解决？》新华社

作者：叶珠峰

编辑：胡克非